第一财经:未来IMF或美联储是否应该为新兴市场以及低收入国家提供更多资源来应对“美元荒”?
阿德里安:美联储有其难处,因为美联储不能承担信用风险,因此任何信用风险的承担都需要有美国财政部的资金支持,但美国财政部并不愿意为其他国家动用这些资金,因此此时就需要多边机构,这也是IMF创立的初衷,在关键时刻IMF可以做一些国家本身无法实现的事情,这对全球都是有益的,因此我非常支持设立更多的多边流动性额度(multilateral liquidity lines),而不仅是互换协议,这将对全球金融系统起到改善性作用。
第一财经:英国央行4月重启了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使用的工具,即启动财政部在英国央行的透支账户,由英国央行直接为政府支出需求提供暂时性资金,政府绕过债市融资直至疫情结束。你认为这是否会成为疫情后的常态?
阿德里安:财政部在英国央行的透支账户规模将会扩大,该账户被称为筹款便利(W&M facility,Ways and Means Facility),事实上英国央行一直有这种账户,而这是一个生息的账户,严格来说不是货币创造。如果是零利率账户,那么你可以说这类似于货币创造,但现在并不是,这只是一个现金管理工具。英国财政部会更多利用这个工具,但即使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,该透支账户规模也很小,仅约190亿英镑。因此不论是针对货币政策还是为财政支出融资方面,我都不认为它会扮演很大的角色。
(注: 1694年英格兰银行建立之初,通过W&M facility账户向政府提供了120万英镑的贷款,以资助与法国的9年战争。英国政府在英国央行的透支额度目前为4亿英镑。上一次英国政府大规模动用这项机制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,当时账户金额最高达到了199亿英镑。)
第一财经:考虑到各国刺激政策导致的财政赤字金额巨大,学者提议疫情导致的政府债务“无需偿还”,这是否意味着疫情过后,“财政货币化”和“赤字货币化”将不可避免?
阿德里安:当央行购买的是生息资产,资产仍然是通过二级市场购买,因此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为“货币融资”。如果央行直接对政府提供融资,并在购买后将其转化为不可赎回的非生息“政府资产应缴款项”,这才是财政货币化,这次疫情期间并没有看见这种情况。但一些国家的资产购买规模会很大,最终我们会看到央行的资产负债表急剧扩张。
(注:伯南克在2016年《美联储剩下哪些工具?》一文中曾经提到,所谓财政货币化,就是用货币总量的永久增加,给财政的扩张提供资金。)
第一财经:为了使得财政刺激资金能够直达家庭和企业,央行数字货币(CBDC)就成为“直升机撒钱”分配相关资金的最理想工具。如何看待CBDC未来将扮演的角色?
阿德里安:中国央行考虑推出中国的数字货币(DC/EP),原则上为央行提供了帮助人民的另一种选项。我认为数字货币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主意,也是未来支付系统的发展方向和央行未来的运行模式。因此IMF也在相关研究方面做了很多努力,例如我们和多家国际机构合作,包括FSB(金融稳定理事会)、CPMI(支付与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)。
对于“直升机撒钱”,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必要的良好政策工具,不过有很多经济学家认为“直升机撒钱”是央行应该做的,这次危机中对这一问题有很多讨论。
IMF成员国对增发SDR存分歧
第一财经:如前所述,目前有100多个国家向IMF寻求援助,那么IMF目前拥有的资源是否足够充足来帮助这些国家?
阿德里安:此前IMF就表示,随时准备调动1万亿美元的贷款能力,向成员国提供帮助。IMF还可以利用其灵活和快速拨付的紧急应对工具,向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提供约500亿美元资金。
当前,市场上对于提高资源规模(Scaling-up)有很多消息,但现在下定论还太早。IMF有1万亿美元,还可以持续很久。在极度负面的情况下,IMF会补充额外的资源,我们相信成员国会支持IMF,这也是唯一在危机时刻能为各国提供必要支援的多边机制。
第一财经:此前,萨默斯(Larry Summers)建议IMF增发1万亿美元的SDR(特别提款权)以帮助发展中国家。该事宜会否有实质性进展?
阿德里安:目前各成员国意见分化,SDR 增加发行需要85%的投票,这是一个很高的门槛,基本需要所有成员国都同意,但现在还有一些不同意见。我们还处于危机的开端,IMF有190个成员国,目前超过50%的成员国向我们寻求帮助,因此我们也要确保自己有足够的资源来帮助成员国。虽然IMF现在有1万亿美元的资源,但这1万亿美元是否足够也取决于疫情会持续多久、情况究竟会变得多糟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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